單魚座〈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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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一〉(下)
〈二〉(上)〈二〉(下)
〈三〉(上)〈三〉(中)〈三〉(下)
〈四〉(上)〈四〉(中)〈四〉(下)

很多男生的成長過程中,都會遇上一個女神。

她,可能是他的同班同學,或是每天上學上班時遇見的女生,也可能是他朋友的朋友。她可以是被受注目的校花,也可以是安靜的鄰家女孩。他也許曾跟她有一陣子朝夕相對,又或許他始終也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說話。

女神們的最大共同點是,她們都是高不可攀,可望不可即。而且,女神的地位一旦在男孩的心目中確立了,就不會有所改變,不論後來遇上更漂亮或更可愛的女生,一個男生心中的女神,永遠只有一個。

至少,在傳媒和網民還未把任何稍有姿色的女性公眾人物都稱為「女神」之前,女神的定義是這樣的。

 

五月中的星期五,柏堯,慧晴和香港幫眾人到唐人街的港式茶餐廳吃午飯。

雖然柏堯和慧晴跟大家解釋過,兩人並沒有同居,但眾人還是用帶點戲謔的態度看待他們倆的關係。雖然眾人都是二十幾三十的人,但還是喜歡用朋友間的男女之事來開玩笑,跟中學時代沒有兩樣。

到了茶餐廳, Edward正要在慧晴座位旁坐下的時候,Helen拉了他一拉,說道:「那是人家的坐位。你識相啦!」

Gary加入了調侃:「你不見Winnie的眼神叫你彈開嗎?」

Edward裝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對柏堯說道:「啊,對。是我不好。你大人有大量,別生氣。」

他說罷還必恭必敬的請柏堯「上坐」。

柏堯坐下時翻了翻白眼。但其實,主角換上大伙中的另一人,柏堯作弄對方的落力程度大概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點了餐之後,Wendy問大家道:「大家在這個長週末有甚麼計劃?」

柏堯這才想起,之後的禮拜一是公眾假期。

眾人的節目不外乎是和家人或伴侶外遊,或是到美國購物之類的活動。慧晴答道:「我約了朋友明天去遠足。」

Tommy問柏堯道:「你會跟Winnie一起去行山嗎?」

到郊外遠足通常都要一早起床,對於週末補眠大過天的柏堯來說,是「免問」的活動。但這一次,他卻有另一個拒絕的理由。

「不會啦。明天我有事做。」柏堯說道。「我要去接機。」

慧晴聞言問道:「啊?誰的飛機?」

「我家大小姐的中學同學。她從香港來,會在溫哥華玩兩天再回去。」

「是女生嗎?」

「是啊。在香港的時候,我姐是唸女校的,舊同學是女生很正常吧?」

「是喔。但為甚麼你要去接機?」

柏堯沒有理會其餘眾人興味甚濃的目光,聳聳肩說道:「不知道。是大小姐叫我去接的。」

這不是實情。但要柏堯在眾人面前講出真相,卻實在會令他有點不好意思。

 

柏堯的姐姐在溫哥華的大學畢業後不久便到美國加州唸博士,畢業和結婚之後便在當地大學任教。她比他年長六年。在同輩朋儕當中,姐弟年齡差距算是大。

雖然早在香港的小時候,柏堯已聽過整天掛在姐姐口邊,一個叫Ceci的同班同學兼好朋友,但柏堯第一次見到她,卻是到加拿大之後。

當年,Ceci到美國東岸留學之前,順道到溫哥華去探望柏堯的姐姐。當時十三歲的柏堯跟著姐姐到機場去接機。

「Hello。我是Cecilia。」她跟柏堯打招呼道。

還是個男孩的柏堯,短短的回應一句之後,竟害羞得不太敢直視漂亮的她。

像柏堯他姐和Ceci這些在香港唸英文學校的女生,都喜歡以對方的英文名字起小名。柏堯的姐姐大概是嫌Cecilia太多音母,唸起來太花時間,所以都叫她Ceci。當柏堯也跟著這樣叫的時候,卻被父母阻止了,說那不太禮貌,要柏堯稱呼她為「Cecilia姐姐」。

但柏堯在父母不在場的時候直呼她為Ceci。小孩子嘛,總是想跟較年長的人拉近距離。

在那次Ceci在溫哥華逗留了兩天之後,柏堯和她有好幾年沒有交集。直到唸大二那年,柏堯因為幫忙解決電腦問題而跟Ceci在MSN重新聯絡。之後的這些年來,柏堯和Ceci說不上經常聯絡,但每相隔一段日子都會互道問候,聊上幾句。

據柏堯所知,Ceci這些年在感情路上並不順遂,往往都是交往兩三年後便分手了,每一次失戀都頗感受傷。

柏堯的姐姐和他說起這事的時候,感嘆道:「可惜你的朋友都是你的年紀,比她小那麼多。要不我就叫你為她介紹好男生了。」

這次Ceci來北美洲,主要是到美國東岸遊玩和探望舊同學,順道在溫哥華停留兩天。

「不如我去機場接妳吧!」柏堯聽說後,自告奮勇地道。

 

很多人到機場接機時,為了節省泊車的費用,都會乾脆等到親友拿了行李,可以離開機場的時候才把車開到接機停車處匆匆把人和行李搬上車後便離開。但是,柏堯自小就喜歡到機場去,但沒事往機場去逛是有點奇怪。所以,每次接機的時候,他總會多付泊車費,早一點到機場去逛一圈。

於是,早上十時多,沒能睡到中午的柏堯便打著呵欠,踏入機場大樓。Ceci從旅客通道出來的時候,柏堯已經喝著咖啡恭候多時了。

因為在網路上見過近照的關係,柏堯毫不費勁就認出了她。

「Cecilia姐姐,妳好。」柏堯裝作一本正經的打招呼。

「小子,你想被打嗎?」Ceci一臉沒好氣。

有些話,小時候講就是恭維,長大後講就變成罵人了。

柏堯得到的懲罰,就是要幫Ceci拉行李箱。

「弟弟,你長高了。」並肩走著的時候,Ceci抿嘴笑道。

「我已經有十年沒有長過高了。」這次輪到柏堯沒好氣。「妳對我的印象,還是停留在我十三歲的當年吧?」

「也許啦。這些年我都沒有怎麼見過你。就是幾年前跟你和你姐在香港吃過一次飯而已。」

 

上了車,離開機場範圍的時候,Ceci問道:「對了,若一個三十幾,快要四十歲的香港女子獨自來到溫哥華,你會介紹甚麼好玩的地方給她?」

柏堯奇道:「喔?我還以為妳來溫哥華是探望朋友哩。」

Ceci呼了口氣。「本來這次旅行應該是兩個人一起同行的。這一站也是為某人而設。但是在出發前發生了一些事,所以就變成我單身遠渡太平洋囉。」

聽Ceci這麼說,柏堯不用猜也知道發生甚麼事了。

「嗯,了解。」柏堯簡單的回應道。

「你不用緊張啦,我沒事。」Ceci失笑。「反正我都習慣了。」

「好。」柏堯轉個話題。「妳不介意的話,不如這兩天就由我帶妳四處走走吧!」

「喔?好啊,但會不會麻煩到你?」

「不麻煩啦!單身的人最多的就是空閒時間。我之前還在為這個長週末做甚麼而發愁呢。」

「那麼,這兩天就拜託你了。謝謝。」

柏堯「呵呵」兩聲,說道:「妳累不累?到酒店後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Ceci說道:「還好啦。我已經習慣了北美洲的作息時間了。只是可能晚上會比較早想睡覺而已。」

 

to be continued…

最怕,突然

夜,十二點四十九分。

正百無聊賴地看新聞網站的我,螢光幕上忽然出現了來自臉書的訊息。

「嗨,好久沒見了。」

發訊者有個曾經熟悉的名字。我和她這好幾年來已經沒有聯絡。上一次對話,已經是MSN盛行的那個年代。當大家的網路社交重心移到臉書上去的時候,我和她都沒有加入對方的朋友列表。

原因?沒甚麼原因的。沒有人規定曾經日夕相見的朋友,到日後一直會是推心置腹的知己。

這時候收到她的訊息,我有點意外。重點是,我的臉書私隱設定是不允許朋友列表以外的人給我訊息的。難道是臉書最近一次改版「不小心」把設定刷掉嗎?

算了,先回訊息。

「是的。好久不見了。」我說。

十多年前,中學時代的朋友們,包括她,在溫哥華大學畢業後紛紛回港,幾乎只剩我一個人當落地生根的移民。

起初的幾年,我回香港小住的時候還會約他們吃個飯,見一下面。

後來到香港的時候,我覺得公式的見面有點無謂,但卻不好意思讓他們知道我不找他們,所以刻意低調。

到再後來,我心想偷偷摸摸也是多餘,久未聯絡的對方也不見得會在乎,結果在港時也是如常打卡貼照片。

「前兩天我們一起吃晚飯的時候提起了你。」她道。「你最近好嗎?」

「還可以啦。」公式的答案。「妳呢?」

有時,我也會問自己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人們都說友情,無論距離長或遠,也需要主動的維持。像我這樣不聞不問的,是早就不把他們當朋友嗎?

「都不錯啊。」她說。

有一句沒一句的聊了十幾分鐘,她就沒有再回覆我的訊息。這不是希奇事,也不代表她不再想跟我說話。只是,她手頭上的事比我重要,如此而已。

 

睏了,關燈上床。眼雖然緊閉著,卻久久沒有成眠。

因為我想起了一件事。

她,其實是我第一個暗戀上的女生。是的,相比起小學二年級就初戀的人來說,到高中時代才來暗戀別人的我,是非常晚熟的。

喜歡她,也許是她當年那烏黑的及肩長髮吧。稚氣未消的男生,大多都喜歡長髮的女生。

我和她,和另外幾個朋友,在中學的最後兩年經常聚在一起蹺課,吃午飯,唱歌,或是以上三樣活動連續。

那時候的我,經常在一旁暗地的留意她的舉動。我發現,她覺得無聊的時候,會用指尖玩弄上衣衣尾;在思考的時候,會不自覺的用雙手把長髮束往右邊,用指尖理順。她都會跟我們去唱歌,但卻幾乎完全不拿米高峰。

她有點怕冷。夏季在室內有冷氣的地方總是不習慣,冷得瑟縮著手腳。不只一次,我特意多帶了一件外套借她。她總是笑著接過,但從來也沒有穿上,只是把它掛在椅背上。我不明白,她是不好意思拒絕我的好意,還是不好意思穿著男生的外套?

 

我從小就堅信,第一次的暗戀,是一定會無疾而終的。所以,我一直都沒有對她表白過。

好啦,我承認,我是沒有膽表白。

怕甚麼,不外乎是天下間最老土的藉口:怕連朋友也沒當成,若給其他朋友知道的話會尷尬等等…

我最接近開口表白的一次,是中學畢業後,大一之前的暑假。

我和她唸的是同一所大學的不同科系。在大一開學前的兩個禮拜,我邀她一起到校園去看看,兼處理一些入學有關的雜務。她答應的時候並沒有特別高興,也沒有勉為其難。她對於我來說,一直都是這種微溫與微冷之間的安靜。

忙東忙西,在校園走了一圈之後,我和她從工學院走到公車站,準備回家。走在陽光燦爛的混凝土路上,我想著,我和她往後四年是不是會有很多機會可以這樣並肩走在這路上?

(事實當然沒有這回事。在大學那四年裡,我在學校遇到她的次數大概少於十次…不是有心約定或是待在同一個社團的話,不同科系的學生根本不會常見到)

走到公車站,等車的時候,我自以為很有型的坐在她身邊的鐵欄上。

「餘下的暑假還有甚麼節目?」我問她道。

我當然希望她的答案是「沒有」。那我才有機會再約她。

她卻點了點頭。「嗯,我會南下到西雅圖玩幾天。」

我繼續保持不經意的語氣問道:「跟家人去,還是跟朋友去?」

「跟好朋友一起去。」她說罷吐了吐舌頭。

是傻子也聽得出她交了男朋友吧。

那天之前的一陣子,我從朋友間聽過傳聞,她最近和朋友圈中其中一人過從甚密。但人嘛,未到確定的一刻還總是會抱著一絲萬一的希望。

「呵,是男朋友吧?」我明知故問。

「嗯。」她說。「你有聽說過吧?」

「有是有…是誰這麼有福氣?」

「喔?你不知道嗎?」她笑了笑。「你也認識他的。」

我心裡當然有譜。

「我當然有在猜是誰。」我說。

「既然心裡有數,那就猜猜看啊。」她說。「把心中所想說出來,很難嗎?」

把心中所想說出來,很容易嗎?

當時的我,幾乎衝口而出:「若我要說出的話,是『我喜歡妳』呢?」

只可惜,那是現實,不是偶像劇。而現實中的我,只是嘴角微微一緊,沒有作聲。

一刻沉默。

 

那天之後的日子,我雖然不時會在朋友的聚會中和她見面,但卻再沒有單獨的交集。她的感情生活,自然也與我無關了。

大學畢業之後,朋友間的聯絡多是靠網路。從ICQ到MSN,再到Facebook和WhatsApp,每一次的轉變,總是會把一些舊朋友遺下。雖然我知道她有用臉書,但我卻從來沒有去看過她的個人板。

為甚麼?沒甚麼原因的。可能是一份單純的執著吧?

當然,我還是偶爾會從共同朋友的臉書中聽到一些風聲:她在五年前結婚,女兒大概三歲了。

 

三點過後才朦朧入睡的我,到七點多便自行醒了過來。

坐在床沿,亮起平板電腦的熒幕,便見到和她幾個小時前的對話紀錄。

把短短的對話看了一遍後,我打開了臉書的主畫面。只見有一個新訊息:她向我發了交友邀請。

既然一切都過去了,一些無謂的執著就不需要再堅持了吧?

於是,我對她的邀請按下了「確認」。

微一遲疑。

我還是吸了口氣,在她名字的連結上按了一下,靜待她的頁面在熒幕上出現。

 

The End.

單魚座〈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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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兩時。

「為何今晚我不懂如何,告別煩惱…」

戴著耳筒的柏堯,坐在電腦前,一邊聽著張學友的歌,一邊在維基上看關於拿破崙征俄的文章。他並不是對那段歷史特別很感興趣,但星期一至五,他總有兩三晚會特別晚睡。原因,柏堯自己也不清楚。但大概不是如某作者所說,寂寞的人不想睡吧。

柏堯聽一些已結婚生子的同事說,他們本來也是像他那般是夜貓子,但家裡有了小孩以後,因為嬰兒都會在清早鬧叫的關係,便養成了早睡早起的習慣。柏堯想,終有一天,他也會告別這種遲睡的生活,但大概不是為了小孩,而是年紀大了,就會越來越早自然醒。不想一整晚失眠的話,就得迫自己早點睡。

文章看了一半,柏堯的眼睛開始疲倦,終於是時候就寢了。

臨睡前,他還是習慣性地查看Facebook。但在這個時間,除了在地球另一邊的香港的親友之外,還會有誰會在Facebook貼文?

偏偏,柏堯就是看到Caroline在十分鐘前的貼文:

「兩點了,但還是睡不著。我是怎麼了?」最後加上一個憤怒的表情符號。

前幾天,柏堯在Facebook上見到有男同事對Caroline貼的照片說讚,心血來潮的去請求她把他加為好友。沒多久,她便答應了。雖然二人在公司裡沒有甚麼交集,但Caroline總算是記得他這一號人物。

 

在早上上班前,打著呵欠的柏堯想起了Caroline幾個小時前的貼文,想了一想,發了個私人訊息給她。

「妳還好嗎?昨天沒睡好?」柏堯問道。

Caroline半晌後回道:「我到後來因為太累所以睡著了。呵呵。」

這還是她和他第一次用Facebook的訊息對話。

「那就好,要多保重喔。」

「謝謝關心。」後邊加了個笑臉。

「我只是恰巧深夜時見到妳在Facebook的留言而已。」

「嘻嘻。」

她沒有說為甚麼失眠,而他也沒有問。到最近,他才終於明白到,人家想講的話,自然就會有意無意的透露。對方若是覺得不應該交淺言深,問了也是徒然。

像他這種臉皮薄的人,想裝熟也裝不來。

對話結束之後,柏堯心想,像Caroline這樣的正妹,每一次在Facebook說睡不著或是生病了之後,隔天會收到多少個噓寒問暖的訊息?

在社交網路發表的言論雖然(在朋友間)是公開的,但發表者心目中大概會特別想某幾個人看到吧。但是很多時,心中的那個人可能還沒有看到訊息,一大早卻已經有一堆像柏堯這樣的雜魚青蛙游過來。

她會不會覺得煩?還是早已經習慣了?

又或者,那留言,只是Caroline隨便發發。有人來訊問候就隨便敷衍幾句,就這樣而已。

想太多,大概是雙魚座的最大特徵吧。

 

下午,正當柏堯因找不到程式的錯處而快要罵髒話的時候,人事部小妹忽然在他的身後無聲無息的出現。

「不要像攝青鬼般不作聲的站在別人的後邊啊!」柏堯嚇了一跳。

「甚麼是攝青鬼?」人事部小妹雖然在香港出生,但自小移居加拿大的她的中文不太靈光。

「就是專門站在人的背後來吸人靈氣的鬼啊。」柏堯乾脆改用英文解釋,說罷還作了個鬼臉。

「沒禮貌。」人事部小妹拿起手中的紙卷,拍了柏堯的頭一下。

「這算是辦公室暴力嗎?」柏堯摸了摸頭。

為甚麼人事部的人就是不遵守人事部擬定的員工手則呢?

柏堯問道:「妳找我有甚麼事?」

「對啊。我找你有事。」她這時才想起正事。「你認識一個叫Winnie Poon的人嗎?」

「Winnie…?唔…喔,認識啊。」柏堯想了半天,才想起那是慧晴的英文名字。她是幾乎是唯一一個跟柏堯以中文名字相稱的朋友。

但怎麼公司的人事部會知道慧晴?

「她昨天來應徵會計。部門主管決定聘用她了。她在面試時說她認識你,但卻不知道原來可以找你當介紹人。」人事部小妹說道。「你現在去把表格填一填,補上手續吧。當介紹人可是有幾百塊獎金的啊。」

慧晴要來這一家公司上班?

柏堯呆了一呆才回道:「啊,好。謝謝妳啦。」

其實,若是人事部小妹嫌麻煩或堅持要依足程序辦事,她大可以不告訴柏堯。幸好柏堯平時待她不薄,帶零食到辦公室的時候都會通知她,才不至於錯失幾百元。

 

「妳來我們公司面試,怎麼沒有告訴我啊?」晚飯時,柏堯問慧晴道。

難怪之前一天,慧晴來辦公室的時候穿得這麼正式了。

慧晴聳了聳肩。「我怕若是不成的話,會不好意思啊。」

「是嘛…」

「你看來好像不太樂意我到你那裡上班啊?」

「我哪有?」

「你是怕被你的同事們誤解了我們的關係吧?」

「我都說了,單身的男生被人誤會有甚麼大不了?」柏堯說道。

「你放心啦。他們不會再誤會的。」慧晴說道。「我已經找到公寓,很快就不用再寄居在你這裡了。」

「喔?這麼有效率?」柏堯訝道。

「當然了。」慧晴一臉得意。「本小姐認真起來的時候,可是果斷得嚇壞人啊。」

「是啦是啦。」柏堯沒好氣。「那妳的新居在哪?」

「離這裡很近的,轉個彎就到了。」

柏堯記起街角有一棟剛落成不久的住宅大廈。慧晴應該是要搬到那裡吧。

「那妳甚麼時候搬過去?」他問。

「這個星期六就可以了。你可要幫我搬行李喔。」

「當然啦。」

 

到了星期六的早上,柏堯把慧晴的兩大箱行李搬到門外,並按下了升降機的按鈕。

「你要幹嘛?」慧晴步出柏堯的家門,問道。

柏堯沒好氣的答道:「不按按鈕,電梯會自己上來嗎?」

「誰告訴你我們要落樓的?」

「不到樓下停車場拿車,怎樣出去?」

「我哪有說過要出去?」

「喔?」

「我就搬到的地方,就在那裡啊。」慧晴說罷指了指走廊轉角處的一道門。那裡跟柏堯的住處大門只有兩門之隔。

果然是「離這裡很近的,轉個彎就到了」…

「甚麼?妳不是開玩笑罷?」

這小說的情節還真是不一般的爛啊!

「甚麼開玩笑。」輪到慧晴一臉的沒好氣。「我在上個禮拜遇到你的前鄰居搬家。他說要結婚了,所以在別處買了屋。我覺得你這大廈不錯呀,離公司又近,所以便跟他要了房東的電話。」

「哦…喂,等等,就這兩步的距離,妳幹嘛一早要我替妳搬東西?」柏堯這下子才醒覺過來。「週末補眠可是對我很重要的啊!」

慧晴狡猾的笑道:「早起對身體才好嘛。你看我是多為你著想。呵呵呵,哈哈哈。」

把東西搬進慧晴的新居,柏堯在屋內看了一遍。慧晴的單位跟柏堯的一樣大小,只是客廳和睡房的方位是相反的。上一手的住客離開前有打掃過地方,所以整體上看來還不賴。

跟慧晴約好下午帶她去買傢俱之後,柏堯便說要回去補眠了。剛踏出門口時,慧晴叫住了他。

站在大門的慧晴說道:「你好,我是新搬來的鄰居。還請你多多指教。」

說罷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本來有點無奈的柏堯,看到慧晴的表情,不知不覺間也笑了。

to be continued…

單魚座〈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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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上)〈二〉(下)
〈三〉(上)〈三〉(中)〈三〉(下)
〈四〉(上)〈四〉(中)〈四〉(下)

傍晚,柏堯下班後開車到羽毛球場去。近年,由貨倉改建的羽毛球場在溫哥華越開越多,究竟是倉庫無利可圖,還是經營球場特別好賺呢?

倉庫的特點是地方寬敞和樓底高,確是適合當球場。羽毛球場內的設施相當簡單,四周漆上綠色的牆,地上鋪了綠色的膠墊,每個球場中間樹立一個球網,就成了每小時上百人同一時間耍樂運動的場地。

不知怎的,至少在溫哥華而言,羽毛球在東亞裔科技從業員圈子之間頗為流行。原因,大概是因為相比起足球,籃球或冰棍球,羽毛球的形象看來較為文靜吧。但其實,若遇著高手,被對方的全力殺球打中的時候,也是可能會被打傷的。

柏堯的技術可沒有那麼好。他的球技,大概足以輕鬆打敗初學者,但遇上接受過正式訓練的選手,通常就只有一直挨打了。

跟柏堯一起打球的一班人,起初是一班相識的朋友想一起打球,所以開了個Facebook群組以便於聯絡。後來,群組裡有人因為沒空而要退出了。為了保持人數,餘下的組員就把各自的朋友找來加入。當又有人退出的時候,被介紹加入的人又把自己的朋友拉來…

到柏堯在三年前由Gary引進的時候,創組成員已經沒剩下幾個。有時候,在閒聊間有人會提起一些沒有再來打球的朋友。對於柏堯來說,他們是傳說中的人物了。

 

這晚,群組裡總共來了十三個人。他們租了兩個羽毛球場,讓八個人同一時間打球,其餘人等休息。大家打雙打的時候沒有固定搭檔,都是看碰巧跟誰一起在場上。

休息時,大家都會閒聊寒喧幾句。柏堯初來報到的時候,跟其他人大都不認識。幾年下來,他跟其中幾個成為有話題可聊,還一起去玩的朋友。

這時的柏堯,卻沒有跟誰在聊天。因為,他正在留意不遠處另一個球場上有兩個女生對打,但其中一個女生穿著黑色連身短裙,完全不像打球的裝束。而且她沒有穿球鞋,讓她的一對穿著長筒黑絲襪的雙腳更加注目了。

那兩個女生的球技都不怎麼樣,也看來不甚認真,都是隨便的揮幾下拍。當黑裙子女生連續第五次把球打落網的時候,柏堯有鼓衝動上前,跟她說:來,等叔叔,喔不,哥哥教妳怎樣打吧!

當然,柏堯並沒有付諸行動。別開玩笑了,她們那架勢,一看就知道是在等男朋友,給他們暖場而已。柏堯可不想離開時在外邊的停車場被圍毆。

正當柏堯暗自大呼可惜的時候,Gary不知道在哪個時候坐了在他的身邊,問他道:「在看甚麼?」

「看女生啊。」柏堯不經意的答道。

「還看?你家裡不就有一個了嗎?」Gary的語氣有點促狹。

「甚麼家裡呀?」柏堯心裡暗說不妙。

「Helen今天提早下班,剛巧在公司的樓下碰見了今天給你拿便當那個女生。她跟Helen說,她一個月前從香港回來,現在住在你的家裡。」Gary一邊說,還一邊在翻看電話上較早前的Whatsapp訊息。大概,當Helen得知這麼震撼的消息的之後,香港幫眾人已經講了一個下午的八卦了。

柏堯心裡暗罵慧晴,口中卻扮作沒好氣的說道:「她大概也有告訴Helen,她和我是認識近二十年的朋友吧?」

「有啊。但那又怎樣?青梅竹馬不能到三十歲才在一起嗎?」Gary說道。「我就有朋友跟一個女生從中學時就認識,但兩年前才在一起。最近他們還訂婚了。」

「人家可以,不代表我可以啊。我倒是相信一句老土一的話:要發生甚麼事的話,十幾年前就應該發生了。哪用到現在?」

「但你們二十年來總沒有試過住在一起吧?孤男寡女住在一起,真的沒有事發生?你有沒有想過她回來後為甚麼要找你?」

根據自己對慧晴的認識,柏堯不會認為慧晴對他會有甚麼想法。他不在意別人怎樣猜測他們的關係,但慧晴會在意嗎?

算了,反正她也不會再住多久了吧,柏堯想。

 

to be continued…

單魚座〈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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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柏堯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在走廊上遇到人事部小妹。

「怎麼今天看來這麼這麼有動感啊?」人事部小妹說道。

動感?柏堯這天的一身運動外套和長褲,看來確是去運動的全副武裝。

「對啊。下班後去打羽毛球。每個禮拜二也會去呀。」柏堯說道。

人事部小妹還是在柏堯身上打量著:「嘖嘖,你的外套是Adidas,長褲是Adidas,上衣也是Adidas…」

柏堯本以為她會說「你是由Adidas贊助的嗎」這類無聊說話,但沒料到她卻說:「…難不成你的內褲也是Adidas的?」

呃?

柏堯眯著眼說道:「這…算是可以構成性騷擾的不雅用語嗎?」

人事部小妹笑得很開心:「是喔?你要不要向人事部投訴?要我替你開個專案嗎?我一定盡力為你跟進的喔。」

「…」

真是的,時下的年輕人都愛開這樣的玩笑嗎?

 

相安無事的工作到接近中午時份,柏堯忽然接到前門接待處的電話:「有人找你。」

他到接待處的時候,卻見一身灰色西裝外套和長褲的慧晴坐在沙發上。

「咦,怎麼妳來了?」柏堯奇道。

「喏。」慧晴把手上的紙手提袋拿給他。「你今早忘了拿的午餐。」

過了這些日子,慧晴在心情已大致上平伏了。來到溫哥華快一個月的她,也開始張羅找工作的事宜。但最讓她受不了的,就是柏堯家裡不開伙,每天的午晚飯都幾乎是在外邊吃或是叫外賣。

「你每一餐也是吃外邊的食物,不太健康吧?」慧晴說道。

「哪裡不健康了。我的飲食可是十分均衡呢。」柏堯打趣道。「我每天都在不同的餐館吃飯。一個星期七日,沒有一日是重覆的呀。」

住在市中心的好處之一,就是每一個路段也有食肆。從柏堯的住處出門,不論往哪個方向走也會找到吃的。

慧晴沒好氣的說道:「就算不講健康問題,在外邊吃飯的花費也不少吧?」

「表面上看是這樣。」柏堯裝出一副精打細算的模樣。「但時間也有價呀。若要我每天要花上兩三個小時來買菜,煮菜和洗碗的話,晚上就沒有私人時間了。我的私人時間可是很寶貴的。」

的確,一個人每天花時間準備一人份的食物,在時間上是不太合乎效益。

「我可沒見過你在家做過甚麼有建設性的事呀。」慧晴說道。「說到底,你就是懶惰。」

「我是應該懶惰呀。工程師一向所追求的目標是,用最少的力氣來做最多的事。我不懶,就是愧對這些年來的工科訓練了。」柏堯被人罵懶但還是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樣。

「算了。在這段時間,由我暫時負責買菜和煮飯吧。」慧晴說道。「你不收我的租,就當這是我小小的貢獻好了。」

於是,柏堯在過去一個禮拜以來,大部分日子也會回家吃晚飯。早上他會帶上慧晴預先準備的午餐上班。

自中學時代以來,慧晴就對入廚相當有興趣,廚藝也不錯。煮菜做飯這回事,若是喜歡做,有心思做的話,做起來就事半功倍了。

 

柏堯從慧晴手中接過手提袋,只見裡面是一個橢圓形的玻璃製食物盒。

「喔,謝謝。」柏堯說道。

就在這時候,Gary,Helen和Tommy從辦公室內出來,見到了柏堯和慧晴。

「去不去吃午飯?」Gary問柏堯道。

柏堯正要說不的時候,Helen便搶先說話了:「他當然不去啦。你不見他這陣子都有帶午飯回公司嗎?今天還有女生帶來給他呢。」

「是愛心便當啊…」Tommy的語氣聽來是多麼的語重心長。

柏堯從小學起二十多年來對付八卦的經驗告訴他,否認只會令事情越描越黑,所以他只選擇聳肩不語。若他們一幫人知道慧晴和他「同居」了一個月,大概都會追問他甚麼時候要結婚了。

Gary,Helen和Tommy跟慧晴打過招呼過後,便「識趣的」先行離開,吃飯去了。

「妳想參觀一下我們的辦公室嗎?」柏堯問道。

其實一堆寫字桌和電腦也沒有甚麼好參觀的。

「不了。我還有事。」慧晴說道。「還會有機會的。你先回去工作吧。」

「喔。」

經香港幫的幾個人一陣擾嚷,柏堯忘記了問慧晴,為甚麼她會穿得這麼正式?

「大概她是到附近面試吧?」回到坐位時,他想。

 

下午,柏堯的電話忽然收到前女友的訊息:「我在Facebook看到你最近的照片。你看來有點駝背喔。你以前都不會這樣的。」

呃?

柏堯回道:「我知道啊。可能是用電腦時的姿勢不對吧。很多時工作或玩電腦遊戲時一緊張,就忘了要用正確的姿勢。久而久之那就成了平常的狀況了。」

而且,柏堯工作時有時候要在不同的位置上用不同的電腦,總不能到每一處都把一切調正之後才開始工作吧?

「駝背會引起很多身體問題。」前女友說道。「你快到三十歲,年紀也不小了,要多注意點啊。」

「知道啦。」柏堯敷衍的回應著。

「而且女生都不喜歡駝背的男生啦!」

看到這訊息,柏堯登時挺直了腰板,稍為調整了身前電腦熒幕的高度。

但繼續工作之後,過不了多久,柏堯的背部又垂了下來,回到不正確的姿勢。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