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份,感覺,多少年〈東京篇〉〈終〉

2004年跟2009年相隔五年。恰巧,2009年的五年之後,也有關於她的回憶。

 

十一月底的東京,是紅葉的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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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個人,從澀谷車站前出發,走過彎彎曲曲的上坡路,到達代代木公園。逛了逛跳蚤市場,在戶外舞台前駐足一會之後,我踏上了連接公園南北部分的天橋。

時近黃昏,令馬路旁的紅葉多了一層金黃。

沒想到的是,我在橋上遇上了嘉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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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一次見她,大概是三年前的大學同學聚會吧?

「這麽巧?」她一臉驚訝。

「妳怎麼來日本了?」我更是驚奇。

不知道是誰曾說過亞洲國家太普通,沒興趣去的呢?

嘉琪攤了攤手。「我只是想離開香港一下,卻想不到去哪。在旅遊網站碰巧看到了日本旅遊的廣告時,我心想,反正都沒有去過,時間價錢也合適,沒所謂吧。」

雖然一陣子沒見,我還是讀出嘉琪言談之間的落寞。

據朋友說,嘉琪大概一年多前離婚了。自此之後,她便絕跡於所有社交網路,音訊沓然。當時的我也有想過主動聯絡她,但卻因為自己的原因而不知道是否合適。

言念及此,甚麼妳好嗎之類的寒喧就免了。

「妳來多少天了?去過哪裡玩?」我感覺自己的語氣有點拘謹。

「我在出發前在機場買了本旅遊書,就依照裡邊的建議行程走。這兩天我到過新宿,池袋,淺草…其他的就不太記得了。」她呼了口氣。「我今天是從青山那邊開始逛,走著走著就來到這裡了。」

「公園妳都逛過了嗎?」我問道。

嘉琪搖了搖頭。

「要不要一起走走?」

「好呀。」她說。「但這會不會影響你的行程?」

我看了看手錶。「沒關係,時間多得很。」

 

星期天的代代木公園的遊人不少,有三五成群的年輕人,也有一家大小。有的在草地上嬉戲,有的聚在一起聊天,也有的像我和嘉琪那般,在環繞公園中央的步道上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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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琪說道:「離婚之後,我回想過去時,發現這一切並不是無跡可尋。其實在結婚之前,我早已了解我和他性格上的分別,也知道我和他也不太可能會改變。」

我不知道怎麼回應嘉琪的話,只是看著她。

她苦笑道:「你一定是想問,既然是這樣,為甚麼我還是要跟他結婚?」

與其說是她知道我心裡的疑問,倒不如說是她想把答案說出來。

她續道:「我想,當時的我是有點不甘心吧。我和他婚前在一起好幾年,過程說不上順利,但最終還是在一起。我心裡總覺得,到談婚論嫁的時候才放棄,太可惜了。」

我終於說道:「雖然說性格決定命運,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應該沒有必然吧?」

「就是啊,所以我某程度上還是心存僥倖的。反正這不是很多人心目中的理想人生規劃嗎?夫妻二人事業都上了軌道,在三十歲前結得起婚,過一兩年二人世界後還有時間生一兩個小孩。為了一些虛無的問題而放棄這些,聽來也覺得很笨吧?誰能保證日後遇上的人跟自己更合得來?我們父母那一輩很多不也是磨著磨著就是一生一世?」

我一直聽著,沒有說話。

 

走著,我和嘉琪見到有個穿著水手服的女生站在樹下,有個男生正拿著相機拍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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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的跟你一樣,都是攝影愛好者呢。」嘉琪指了指我那掛在胸前的相機,抿嘴笑道。

「那妳要在那樹下讓我拍張照片嗎?」我笑道。

五年後,我還是開著這種玩笑。在這方面我可說是毫無長進。

「當然不要。我這麼老,只要站在那裡就被小妹妹比下去了。」嘉琪嘟著嘴說。「而且,你的相機裡有別的女生的照片,不會有人不高興嗎?」

我失笑。「妳放心。我會不貼在Facebook上的。」

「你還在Facebook貼旅遊照片啊?」嘉琪說。「現在的小孩都在玩Instagram了。你果然是跟我一樣老。」

「老了就老了嘛,有甚麼大不了的。」我呼了口氣。「我和妳畢業都已經十年,白頭髮都出來了,還能當自己是青春少艾嗎?」

「我可沒有白頭髮,你才有。」嘉琪拍了我一下。「但你說得對,原來,我們已經畢業十年了。」

只聽她續道:「那幾年,我整天都在想,十年後,我會做甚麼工作,遇到怎樣的人,人生會是甚麼樣子。但是,最近,我倒是會想著當年的事。」

「例如呢?」

「剛來到日本時,我想起了你。然後我就想,若果在台灣的那個時候,我沒有接那個電話,而是接受你的表白。我,和你的人生會不會完全不同?」

我聽罷有點驚訝,只是看著嘉琪。

她微微一笑。「怎麼啦?沒想到我知道你當年想追我?」

我失笑搖頭。「我以前早就猜妳是知道的。但我沒想到妳會在現在說這事。」

「因為,這一切都過去了。」她說。「不關痛癢的事,才會容易說出口。不是嗎?」

我只是點了點頭。

是的,一切都過去了。就算偶有痛癢,我早已學懂怎樣去視而不見了。

 

在公園繞了一圈後,太陽已經從樹木間消失。氣溫就更冷了。

「你今晚有事吧?」嘉琪問。

她的語氣沒有想要延續這次見面的意思,反而像是暗示該說再見了。

我們大概還會再見的。但見面和交集,卻是兩回事。

我說:「對。我要回澀谷那邊去。」

「有人在等你?」

「嗯。」我點頭。

「真幸福呀。」

我不想說甚麼妳也要努力加油的場面話,所以只是抿嘴微笑。

我們又踏過我和她偶遇的行人天橋,回到代代木公園的南端。在NHK前的十字路口,一直無語的我們都不約而同的停下了步。

我呼了口氣,說道:「妳剛才說,妳在想,若我們十年前在一起的話,我們的人生會怎樣?」

「嗯。」

「那妳有想出甚麼頭緒嗎?」

嘉琪搖了搖頭。

「要知道那答案其實不難。」我微微一笑。「妳只需要問自己:妳喜歡我嗎?妳能想像一個喜歡我的自己嗎?」

她若有所思半晌後,失笑道:「你怎麼能夠這麼冷靜的去分析這事呢?」

「因為,這是過去的事啊。」我攤了攤手。

然後,我們都笑了。

 

The End.

緣份,感覺,多少年〈倫敦篇〉

看過當年台灣行的照片之後。想起嘉琪的我,自然而然的打開了另外一個文件夾:2009年一月,倫敦。

 

地鐵車門在Covent Garden站開啟之後,我快步踏上月台,往箭嘴標示「Way Out」的方向走去。還好倫敦是個大城市,我那急速的腳步並沒有惹來旁人的側目。

出了閘口,我見到嘉琪正站在在售票機旁。

我走到她跟前,微微喘著氣道歉:「對不起…那客戶真的很愛說話…」

我看了看錶。我遲到了三十分鐘。

嘉琪微微一笑。「還好啦。我其實也比約定的時間晚到了。我本來要從辦公室飛奔過來的。收到你說要遲到的電話之後我反倒是鬆了口氣。」

「我們去吃飯吧。」她續道。「你想吃甚麼?」

「唔…這兩天在倫敦都是吃西餐或是快餐,想吃點不一樣的…」我想了想。「倫敦有日式咖喱飯嗎?」

嘉琪噗哧一笑。「你真的很愛日本!連咖喱也要日式口味的。當然有啊。倫敦最不缺的就是咖喱了。」

嘉琪帶我到唐人街的一家日本餐廳去。店內人頭湧湧,我們要排隊等位。時近農曆新年,唐人街街頭都張燈結彩,十分有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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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英國住了兩年多,有掛念中式節日嗎?」我說著指了指頭上的大紅燈籠。

「並沒有。」嘉琪失笑。「我一向對西方事物比較有興趣。你忘了嗎?」

我當然沒有忘記。

「那妳為甚麼年底要回香港?乾脆移民英國就好嘛。」我半開玩笑地說道。

「不就是有人要我回香港囉。」嘉琪說罷嘟了嘟嘴。

我看到她左手無名指上的鑽戒。

「也是啦,妳的未來老公的工作都在中國大陸那邊嘛。」我說道。

「上司也贊成我調回去香港的分公司。現在所有人都在搶中國市場。他們覺得有我這黃臉孔,不多加利用就可惜了。可我偏偏就是最討厭中式人事關係。」嘉琪一臉不情願。

我聳了聳肩。「我們公司的老闆就是典型的華人老闆啊。」

嘉琪說道:「但你這工作倒是好,可以四處去。」

我苦笑:「我只是個孤獨的推銷員呀。到哪裡都是只有走馬,沒有看花。我第三次來倫敦了,都還未去看過大笨鐘。」

「要不吃過飯後我帶你去吧。你明天要工作嗎?」

「工作完成了。明天上午的班機回香港。」

「那就好。」

 

飯後,嘉琪跟我徒步從唐人街到走到泰晤士河邊的Embankment,踏上金禧橋往南岸的方向去。雖然是冬季,但幸好那晚的天氣不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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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出了相機,拍了幾張照片。

嘉琪笑道:「你真像遊客。」

我也笑了。「對啊,機會難得,當然要當一下遊客。」

我作勢把鏡頭對著嘉琪,但她笑著避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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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了一會,我們才繼續並肩走著。

「其實很不可思議呢。」我呼了口氣,說道。

「怎樣不可思議?」嘉琪問道。

「五年前,我們在台灣淡水那情人橋前,覺得歐洲是遙不可及的夢。現在的我竟然和妳會在倫敦見面。」

我把手臂橫向伸出,說道:「好像有點不真實的感覺。」

嘉琪笑道:「我還以為孤獨的推銷員到過許多地方之後,早已經對不同的地方沒有感覺了。」

「工作不一樣呀。出差的時候都只是工作,做的東西都一樣,到哪裡都沒有分別。」我說道。「而我和妳到了地球的另一面,也還能相見,就令我覺得很奇妙。」

「還好有MSN囉。」嘉琪笑道。

「還有Facebook呀。」

我想,若果我和嘉琪早十年畢業的話,嘉琪去英國之後,我和她大概會失去聯絡吧?

正是因為網路通訊簡單方便,我和嘉琪的持續聯絡才不會那麼煞有介事。我也可以告訴自己,我都只是閒時聯絡舊同學而已,並不是因為還在意她。

 

過了河,我和嘉琪沿著河岸經過那巨型的London E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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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天輪,要坐嗎?」嘉琪問。

「時間有點晚了。現在才上去的話,我怕會坐到天荒地老啊。」我說。

她立即知道我意有所指:「恐怕要偷運幾個榴槤上去充飢才成。」

我倆都笑了。這是只有同年代的人才懂的爛笑話。

嘉琪轉了個話題:「那麼,孤獨的推銷員可有女朋友?」

我沒好氣說道:「都說是『孤獨』了,哪來女友。」

「孤獨可能只是你單身出差時的表象呀。就如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也不知道你是這麽外向健談的男生。」

「對不同的人,自然就有不同的態度。這些也是表象啊。」我聳了聳肩。「我們剛認識的時候,妳覺得我是個怎樣的人?」

「唔,在認識你之前,在學校看到你的時候,我覺得這男生有點陰沉。我不是說很恐怖那種啦。就是很安靜,不多話那種感覺。」

嘉琪不知道,當時她眼中的那個我,就是從中學時代一路走來的,真正的我。大學的生活,確實令我待人接物的態度變化不少。而這些轉變,或多或少也是因為她。

我笑道:「妳在我心中的印象倒是從當年到現在一直都沒有變啊。就是那麼高貴大方得體秀外慧中聰明可愛啊!」

嘉琪抿嘴道:「有時候讚美說話說得越長就越沒誠意。但看你一臉誠懇,我就姑且信之好了。」

當時的我想,那大概是我最後一次跟她開這樣的玩笑吧?

我們於西敏寺橋由南岸回到北岸,終於來到大笨鐘前。本來在雜誌照片或是電視節目中才看到的建築物,忽然出現在自己的跟前,還真的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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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圍逛了逛,拍了幾張照片之後,短短的泰晤士河邊漫步之旅就要結束了。

臨別前,在地鐵站內通道的分岔處,嘉琪說道:「我快要發喜帖了。十二月中你會有空出席嗎?」

「我想我會要出差。」我說。「喜帖還是發給我吧。我會送賀禮的。」

她奇道:「這麼早就知道?工作會安排到那麼遠嗎?」

「總之我知道我會在那時候出差的。」我失笑。

何必呢。

聰明如嘉琪,當然知道我意之所指。她只給了我一個了解的表情,點了點頭。

然後,我倆相對無語。

 

to be continued…

緣份,感覺,多少年〈淡水篇〉

星期日的深夜,還不想睡覺的我,百無聊賴地打開了電腦裡舊照片的資料夾。那裡存放的,是我的大學時代以來,每次出門遠行的紀錄。

第一個資料夾的日期是2004年的五月。

 
那年,學生生涯的最後一次考試之後,大學畢業(亦即失業)之前,我和三個朋友從香港去了一趟台北,四天三夜。為了這次旅行,我還跟朋友借了當年還是很新潮的數碼相機。當時的我,對攝影可說是毫無概念,幾乎連對焦也不懂。在資料夾裡的大部分照片要不是模糊不清,要不就是拍攝對象不明。

旅程的最後一個傍晚,我們原定要一起去淡水。但我們其中兩人忽然間說要去某處買名產,著我和嘉琪兩個人自行去,晚一點再到士林夜市集合。

就連當時的我也知道,他們是想給我們製造獨處的機會。嘉琪大概也察覺到吧?但她並沒有異議,便和我一起登上捷運淡水線。

嘉琪是我從大學二年級開始便一直暗戀的女生。但由於她有男朋友的關係,我一直也沒有任何表示,和她相處時也十分小心翼翼。直到大四上學期時,她和男朋友分手了,我才比較積極的透過共同的朋友爭取和她相處的機會,包括這一次旅行。

這種小動作,當然瞞不過她。大概。

 
在淡水老街繞了一繞之後,我提議坐船到漁人碼頭去。她說好。

我心裡暗喜。旅遊書說,淡水漁人碼頭有一座情人橋,在夜色中燈光明亮,看來十分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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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漁人碼頭的時候,天色已暗。嘉琪看到情人橋,並沒有特別興奮。我們在橋上來回走了一回,再到附近的店家逛了一逛,就沒有其他特別想做的事了。

我本應該想到,已經在台北的大街小巷中走了三天的嘉琪應該已經有點累。我再要她舟車勞頓到淡水漁人碼頭是我不解溫柔了。

還未到約定的晚飯時間,所以我們倒沒有要急著離開。結果,我和嘉琪只是依著平台步道的欄杆,吹著微微的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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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去一次真正的旅行啊。」嘉琪忽然感嘆道。

「我們不是已經在台灣了嗎?」我奇道。

在這次旅行之前,我最遠也只是到過澳門…

「台灣,日本,韓國這些鄰近國家的文化跟香港也差不多,感覺不太像遠行啊。」

當時的我心想,我恨不得可以去日本哩。難道她閒時沒有看日劇嗎?

「大小姐妳跟我們幾個平民百姓一起來台灣,還真是委屈妳啊。」我說著故意向她瞇了瞇眼。

「呵呵,跟朋友一起到處走走也不錯啦。」她這話有一點打圓場的意味。

「那麽,哪裡才入得了大小姐的法眼?」

「嗯,歐洲吧。我想去維也納,柏林,倫敦也不錯啦。」

「但去歐洲好貴啊。」我說。「不知到哪時候才有機會去得到。」

嘉琪說道:「不一定要自費呀。找一份可以到處出差的工作也可以。」

「咦,難道妳的工作已經有著落?」

她笑了笑。「還未確定啦。你要替我暫時保守秘密啊。」

難得心儀的女孩跟我分享這小小的秘密,我當然是連忙點頭答應。一下之間,忽然覺得和她的距離拉近了不少。

 
一陣風吹過,嘉琪順了順吹拂的長髮。她見我看著她,問道:「怎麼啦?」

「沒,沒甚麼。」

才怪。當時的我,其實是計劃在這(我以為)很浪漫的場景向她表白。但不知怎的,氣氛好像不太對。可能是因為嘉琪來到漁人碼頭的時候沒有我想像中的雀躍吧?

半晌無語之後,我帶點遲疑地說道:「畢業之後,我們這班人大概不會像以前一樣經常見面吧?」

嘉琪失笑道:「那是當然的啊。大家都要工作,也漸漸會有不同的生活圈子。人生就像舞台,不同的時間就會有不同的角色出現嘛。」

「這聽來有點寂寞。」這句是我從日劇的中文字幕裡學來的。

「還好啦…」她說。

「若果,我說,我不想和妳漸漸疏遠呢?」我說罷咬了咬牙。

「啊?」她反問。不知道她是一時間理解不了我的話,還是等我把話說實了再來拒絕我。

但事已至此,我也只能把話說下去:「我…」

忽然聽到楊千嬅的歌聲:「吻下來,豁出去,這吻別似覆水…」

那是嘉琪的手提電話。當年,mp3鈴聲才剛開始流行。那還是大家會花時間去設定電話鈴聲的年代。

嘉琪給了我一個抱歉的表情,按下了接聽鍵。

「我現在在台灣…」在嘉琪拿著電話走開之前,我聽到她對電話的另一端說。

獨自一人的時候,我心想,嘉琪會接受我的表白嗎?她應該不討厭我吧?至少她肯與我同遊台灣,還和我兩個人單獨行動。但不討厭就可以成為情侶嗎?

嘉琪通話完畢,回到我身邊的時候,天已經全黑。

「還好嗎?」我問道。

「嗯。」她點了點頭。

但是,連我也看得出她沒精打采,像是她費了很多氣力才完成剛才的的電話通話。

正當我不知道應不應該繼續之前的對話時,她說道:「我有點累了,也不餓。我想我乾脆直接回酒店好了。」

我說:「我送妳回去吧?」

「不用啦。從淡水回台北的捷運會經過士林,你就在那裡下車去跟他們會合啊。」

「我送妳回去會令我比較放心。」我堅持。

然後我撒了個謊:「我反正我對士林夜市也沒甚麼興趣。那些夜市吃的和看的都是差不多的嘛。」

「好吧。」

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那時候打電話給嘉琪的是誰,通話的內容又是甚麼。

同行的朋友以為我表白成功,所以和嘉琪失了夜市晚餐之約。翌日回港時,他們都給我似是取笑又像是恭賀的表情。看著嘉琪在不遠處的身影,我只是心裡苦笑。

也許,那時候的我我已經明白,有些事情,錯過了時機,就是錯過。

 

to be continued…

單魚座〈四〉(下)

目錄
〈一〉(上)〈一〉(下)
〈二〉(上)〈二〉(下)
〈三〉(上)〈三〉(中)〈三〉(下)
〈四〉(上)〈四〉(中)〈四〉(下)

翌日,Ceci和柏堯並沒有甚麼特別的活動,只是在市中心附近的士丹利公園繞了繞,然後下午在市中心找了家咖啡店坐了下來便不願離開。Ceci說,到了旅程的尾聲,她確是有點累了。

「喔,對了。還記得這手錶嗎?」柏堯説著把左手腕在Ceci面前揚了揚。

「啊?」Ceci湊過去端詳一下。「這好像看來有點眼熟…」

「是妳當年送給我的啊!」

「有這樣的事?」Ceci輕輕的握著柏堯的手腕,再看了看那白色的錶面。「啊,是呀。這是我第一次來探望你們的時候,我從百貨公司買給你的。你竟然把它留到現在啊?」

「這是妳送的嘛。」柏堯笑道。「我可是每隔幾年就去換一次電芯呢。雖然我這幾年也很少戴手錶了。」

「這只是一隻幾十元加幣的普通手錶而已。當時我也是學生,也買不起更高級的了。」

柏堯搖了搖頭。「重點是妳留意到我當時的手錶壞了,而且會有心思去買一隻送我。」

「其實呢,是你姐先提出說你的手錶壞了。但她那陣子玩得太兇,一時間沒錢了,所以我才說要出手送給你的。」

「姐也真是的…」柏堯說道。「要好朋友替自己給弟弟買禮物。」

「是我主動說要送的啦。」Ceci說道。

「為甚麼?」

「因為當年的你是個可愛的小男生啊。呵呵。」

「那現在呢?」

「單身的宅男一名。」

柏堯聽罷只是對Ceci瞇了瞇眼。

 

傍晚,柏堯帶著Ceci到海旁的餐廳去。在等待入坐的時候,柏堯的電話收到來自慧晴的訊息。

「正在做甚麼?」慧晴問道。

「跟我姐的朋友吃飯啊。」柏堯說。

「啊,是她。我也要來!可以嗎?」

認識了慧晴這麼多年,柏堯當然知道她最後的問句只是循例在禮貌上問一下而已。

Ceci跟慧晴互相自我介紹之後,就逕自聊個不停。被冷落在一旁的柏堯有點納悶:這就是傳說中的一見如故嗎?

「那麼,慧晴妳和他是怎樣成為好朋友的?」話題終於繞回到柏堯。

慧晴失笑道:「我和他在香港唸小學的時候已經是同班同學了。只不過當時沒有很熟稔。誰不知我移民到這裡之後,第一天上學,一坐下就發現旁邊是個熟口熟面的男生。」

柏堯笑道:「開頭的兩個禮拜妳還裝作不認識我哩。」

慧晴反駁道:「是你的尊容太大眾化,我不確定你是不是我知道的那個人啊。你當初還不是不敢跟我確認?」

Ceci見兩個「小朋友」在鬥嘴,只是抿嘴笑著不語。

 

終於,慧晴轉了個話題,問Ceci道:「對了,妳和柏堯這傢伙怎麼會這麼熟稔?我哥比我大四歲。他的朋友我一個都不認識哩。」

其實,柏堯和Ceci也算不上很熟稔。

Ceci笑道:「因為他是個可愛的弟弟呀。儘管在他這一邊已經是凌晨幾點了,他還是會幫我解決電腦問題,又會聽我這個老女人發牢騷。」

慧晴向柏堯眯了眯眼,再說道:「是哦?他有這麼麼好?我跟他認識快二十年了,但他可沒有幫我修過電腦呢。」

Ceci說道:「但妳跟他能當這麼多年的朋友,他對妳來說,總應該有甚麼優點吧?」

「優點嘛…」慧晴似乎真的認真的在想。「我不太說得出來。」

柏堯心想,這兩個女人是一心把他當透明,在他面前談論他的人品了。

只聽慧晴續道:「唸中學那幾年,每當我不開心的時候,不知怎的,他總是會在附近。久而久之,就算後來回去香港的時候,有時遇上不如意的事,也會想起他。」

Ceci似笑非笑的望向柏堯,但他只是拿起飲料喝了一口,說道:「我一向也有很多空閒時間嘛。」

 

東聊西扯的,不知不覺間,就到了晚上十時。

走出餐廳時,慧晴就說要趕著去附近的超級市場買點東西,著柏堯送Ceci回酒店。

「我算是夠朋友了吧?讓你跟你的女神多一點獨處的時間。」慧晴在柏堯耳邊帶點促狹地說道。

她怎麼知道這個了?柏堯皺了皺眉頭。

這時候的溫哥華市中心,除食肆之外的店鋪大都已經關門。街上雖還未至於人煙稀少,但相比起日間傍晚,人和車都大為疏落。

和柏堯並肩走著的時候,Ceci問道:「弟弟,你是決定往後一直單身嗎?」

柏堯失笑道:「以後的事,誰知道呢。」

「別迴避問題喔。我是問你有沒有一直單身的打算,不是問你以後會不會是單身。」

「我真的不知道呀。這事可以打算的嗎?」

「那麼,你心目中的理想生活是怎麼樣的?在那理想裡,會有另一個人的存在嗎?」

柏堯側了側頭,想了一想。「最理想,當然是有一個超級漂亮,非常善解人意,和我十分志趣相投的老婆了。但是,在現實裡,讓我對著一個再好,再漂亮的女生,也許還是有生厭的一日。」

走到了路口,柏堯和Ceci都停下了腳步。他續道:「我還不是很了解,為甚麼這麼多男女可以在一起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呢?這是因為他們都一直相愛,還是碰巧沒有遇上更好的人而已?」

這回輪到Ceci失笑。「是啊。其實我也正因為這問題而煩惱。這麼說來,我好像沒甚麼資格對你說教。」

柏堯說道:「至少妳還是勇於嘗試呀。不像我,很久以前談過戀愛之後便拒絕再玩了。」

Ceci笑道:「對。屢敗屢戰已經是我這老女人的唯一優點了。」

 

聊著聊著,十幾分鐘的腳程轉眼便過。

在酒店大堂,Ceci轉過身來面對柏堯,說道:「好啦。別讓Winnie等太久了。」

Winnie是誰?啊對了,是慧晴。

柏堯奇道:「我們只是鄰居,又不是一起住。哪有誰等誰的問題?」

Ceci攤了攤手,說道:「是嗎?」

一時間沒有接下去的說話。但柏堯還是未有想要離開的身體語言。

半晌後,Ceci開了口:「那麼,晚安啦。」

柏堯點了點頭。

當他正要舉手告別的時候,Ceci輕輕的往前踏上了一步,雙手環抱著他,說道:「謝謝你這兩天的陪伴。」

柏堯輕輕拍了拍Ceci的背,笑道:「怎麼啦?這麼快便道別了?妳忘了明天我還要載妳到機場嗎?」

「啊,對啊。哈哈。」Ceci也笑了。「但還是謝謝你。」

「嗯。不用謝。能為女神服務是我的榮幸。」

「嘻。你又來了。」Ceci像是十分受落。

兩人分開後,柏堯問道:「明天十一點,我在這裡等妳?」

「嗯。」Ceci把額前的頭髮往旁邊一撥,點了點頭。

看到跟十幾年前的記憶中一模一樣的動作,柏堯不禁一怔。

 

翌日的晚上,柏堯回到住處,在大門前找鑰匙的時候,剛好遇上正要到樓下去丟垃圾的慧晴。

「你的女神回去了?」她問道。

柏堯點了點頭。「對啊,今天下午的飛機。」

「呵呵。可有很失落?」

「女神之所以為女神,就是因為她可望而不可即呀。」柏堯說道。「妳以為我有期待過甚麼嗎?」

慧晴聳了聳肩。「總之,明天是上班天,大家又得回到現實去了。」

柏堯失笑。

慧晴乘升降機離開之後,柏堯才想起剛才忘了問慧晴,究竟她是怎麼知道女神這一事?

 

to be continued…

單魚座〈四〉(中)

目錄
〈一〉(上)〈一〉(下)
〈二〉(上)〈二〉(下)
〈三〉(上)〈三〉(中)〈三〉(下)
〈四〉(上)〈四〉(中)〈四〉(下)

把Ceci載到市中心的酒店,辦了入住手續和放下行李,一起在附近吃過簡單的午餐之後,柏堯載著她往南到White Rock去。

White Rock位於溫哥華的近郊,在美國邊境附近,因為海攤上有一塊巨大的白色石頭而得名。每逢天氣晴朗的假日,當地海灘和附近的街頭滿滿都是遊人。

好不容易找到停車位之後,柏堯和Ceci信步在街上走著。

「這裡感覺很悠閒喔。有點像赤柱。」Ceci說道。

「對呀。很多香港來的親戚朋友都這麼說。」

「呵呵,這麼聽來你好像經常帶人來這裡似的。」

「這是實情呀。溫哥華沒有甚麼名勝古蹟,若說比較特別又不會太遠的地方,來來去去就是這麼幾個地點啊。」

說起遠近,柏堯想起一早起床去遠足的慧晴。她今天去爬的山,離溫哥華大概要一兩個小時的車程吧?她們一行人在這時候大概已經開始下山回程了。

兩人依照一般遊人的遊覽路線,踏上木橋,往盡頭的碼頭走去。

當柏堯正在遙望遠處的山峰時,Ceci忽然問道:「弟弟,自從大學時那個女朋友之後,你就沒有再拍過拖了?」

柏堯一愕,點頭道:「對啊。為甚麼這麼問?妳想介紹女生給我認識嗎?」

「呵呵。別傻了。我認識的,都是我這個歲數。在你眼中,我們大概已經是大嬸了。」

柏堯要提出異議的時候,只聽Ceci續道:「我只是好奇,你看來條件不錯呀,為甚麼一直都是一個人?」

柏堯失笑。「答案是超簡單的。我懶惰啊。對一個人好,要花太多力氣了。」

「你就是還未找到你認為值得付出的人吧。」Ceci的回應是柏堯的預料之內。

「其實,我還真的有點怕我會遇上一個令我義無反顧的人。」

「為甚麼?」

「當我想到自己會變得反常,做一些平常不會做的事,就覺得太可怕了。到那時候的我,還會是我嗎?」

「會這樣嗎?」Ceci的表情像是若有所思。「我卻沒有這麼想過。也許你說得對吧。喜歡上一個人之後,很多時的喜怒哀樂都變得身不由己了。在傷心難過的時候,我都明知道那些事都不值得我這麼心痛,但我是沒辦法啊。」

柏堯聽罷只是看著Ceci微微一笑。

 

兩人一直走到木橋的盡頭,只見不少遊人以大海和遠方的山脈為背景拍照。

「請問,你可不可以替我們拍張照片?」一個東方女生用帶著韓國口音的英文問柏堯。

「好啊,沒問題。」柏堯接過女生的iPhone。

拍過兩張照片後,柏堯把電話還給女生。女生看了看他和Ceci,問他們道:「你們要不要我替你們拍張照片?」

這種情況,柏堯遇過不只一次。但每次,跟他同行的女生朋友都總是耍手擰頭,一口拒絕了合照,令他懊惱不已。一起拍張照片而已,又不是要交往結婚生孩子,用得著這麼害怕嗎?

這一次,柏堯把心一橫,立即說好,然後把自己的電話交出來,不讓Ceci有拒絕的機會。

拍照過後,柏堯看著他和Ceci並肩的合照,心裡有點得意。

「貼到Facebook上去好了。」柏堯笑道。

「呵,你不怕朋友會以為你找了個這麼老的女人拍拖嗎?」Ceci問道。

「妳的模樣跟當年我初次見妳的時候不都差不多嘛,哪裡老了。」柏堯說道。「況且,自從十三歲那年見過妳之後,妳就是我的女神啊。妳可有聽說過,一個男生心目中的女神地位確立了之後,就永遠不會再改變了。」

說罷,柏堯看著Ceci,還點了點頭,給她一個肯定的表情。

Ceci噗哧一笑。「弟弟,你不只長高了,也變得口甜舌滑了。為甚麼你會沒有女朋友的呢?」

她這問題,柏堯已經被不同的人問過不只好幾遍了。他的反應,通常都會帶點不耐煩。但這一次,柏堯只是欣然笑了笑。同一句說話,出自女神的口就是與別不同。

 

時近黃昏,Ceci和柏堯都有點餓了。兩人正物色餐廳的時候,卻被其他遊人手中的油炸食物的香氣吸引過去。結果,兩人各自拿著一盤炸魚薯條,坐在火車路軌旁的長椅上吃著。

「好久沒有一次過吃這麼多煎炸食物了。」Ceci說道。

「為甚麼?」柏堯問道。他看她剛才雀躍的樣子,還以為她一向也喜歡吃這種食物。

「就是怕對皮膚不好啦。」Ceci失笑。「不注意飲食的話,買再多的護膚品也是浪費錢。」

她續道:「每當我逼自己戒口的時候,我總是想,當男生多好啊。不到四十歲也不用顧慮這些。」

柏堯說道:「也不是吧。我有些同齡的朋友也開始有腰圍膨脹或者頭髮流失的煩惱了。」

「也是啦…」Ceci說著打量著柏堯。「但你倒是有相反的問題。你太瘦了,這樣可能會不太受女生歡迎。」

「喔?會嗎?」

「當然會啊。女生一看到你的第一個印象就是『他很瘦』。每次見到你的時候她們都會覺得自己減肥不力,自慚形穢了嘛。」

柏堯眯了眯眼,說道:「她們是嫌我太單薄,沒有安全感吧?」

 

柏堯吃過薯條後,習慣性地拿出手提電話,打開了Facebook。他沒想到,在買食物的時候柏堯才把和Ceci的合照放上去,半小時後那照片便已經有八個朋友讚好了,還包括在Facebook上交集甚少的Caroline。

無獨有偶,Caroline的是日節目也是招呼從外地來的朋友。在一張她和一個男生的合照上,她寫道:「從前的鄰居大哥哥遠道來探望我們。」

八卦的,喔不,好奇的Ceci湊過頭來,剛好看到Caroline的照片,說道:「哇,是美女啊。這是誰?」

「同事啊。」

「她好漂亮。」Ceci用手肘碰了碰柏堯。「所以說嘛,不是你沒有機會結識女生,而是你不努力而已。」

柏堯沒好氣的說道:「那些機會…」

「喔?」

「算了。」

 

to be continued…